“你相信直觉吗？通常来说，善于隐藏的人，往往憋着一肚子坏水。”猴说，“无论你猜到什么，不妨把答案埋心里，蹲个真相大白，再看看你的直觉到底有多准确。”

沈九眉头微蹙，“希望是我的错觉吧。”她没有实证，可是总觉得，柳封绪和先宗主的死脱不了干系。

沈九和猴游走于曲廊，十八弯水道人声鼎沸，接踵摩肩。期间又碰上秦晚照，很热情的打了招呼，秦晚照此刻跟着她师门的长辈还有师姐师妹，一行二十几人，在文试赛场匆匆转了一圈便离开了。秦晚照这回连句问候和体己话都没顾上和沈九说，离开时频频转头，看向沈九的眼神带着遗憾和不舍。

猴告诉沈九，秦晚照任务失败，不过人现在是安全的。他们今年没有弟子参加玄武大会，准备打道回宗门。

沈九说也好。鸡蛋不碰石头，保命最重要。她也打算离开，沿着水路线指引往廊桥走，结果在桥上碰到言清落，刘云珠，还有陈笑儿，跟一帮青年修士在一起，见了她爱答不理的。

她们的身边跟着好看且气质出众的年轻男修，他们一起观文试比赛，一起评头论足。那些男子穿着各家玄门的校服，都有明确的来处，对各自身边的姑娘们照顾周到，殷勤妥帖。这帮人怎么看都像是年轻小情侣扎堆出门逛街，俊男靓女，羡煞旁人。

沈九咯噔一下。

猴拉住沈九的手：别冲动。这帮邪门玩意儿的段位越来越高了，公然冒充正经宗派的弟子。关键现在根本看不出破绽的。要知道这样热闹的地方，本来就容易成群扎堆，你放眼四周，这一波，那儿一波，都有年轻人的欢愉相聚。真真假假，谁分的清？

沈九自胸中呼出一口闷气，“秦晚照已经安全，其他的管我什么事。”

“这样想就对了。凡事得讲究个顺其自然。”猴安慰她，“我们的虫鸟在各处隐蔽，已经生成这帮人现有的行踪轨迹，他们在玄武大会期间，会一直待在大隐山，后面还有机会的。”

猴又补充，“秦晚照这个事情还挺悬，因为我们过度关注她的行踪，大概引起对方的警觉，又或者在我们没留意的时候露了什么马脚，对方不能轻举妄动，只好放弃她。后来她和师门有尝试靠近，秦晚照甚至找言清落道歉，愿与其交好，加入她们那个圈子，也被强硬拒绝。琼山派这一行人最终只能在外围打转，没有任何进展，师门传信符让返回，只能收工撤退。”

沈九暗叹，邪修团伙势头猖獗，可惜案子的热度彻底下去，连秦晚照的宗门都撤离，还有谁会关注呢。

思绪飘忽之间，忽而掌声雷动，原来是画院内沈绛宁获得众人喝彩，她的大作已然到收尾阶段。

沈绛宁此刻抬头，也看见了场外回廊上的沈紫宁，只点头算作招呼，继续专心作画。

在场看到画的观众，无不为之惊叹，纷纷喝彩鼓掌。评委席也设在比试结界之内，席上那帮大佬此刻离开座位，走到画前评论赞赏，频频颔首，按照甲乙丙丁的等级当场给出甲上级名次。结果出来之后，有专门的侍从会举打分牌示意给曲廊上的观众，因此文试的分数积累大家也会随时知晓，相对来说，这个赛制还是比较透明的。

考完试的修士，可以拿专用符牌解封结界，离开考场。沈绛宁的千里江山图已经被挂起来了。她收到画院侍从递过来的符牌，从结界里面走出来。迎面碰上喜不自胜的沈家姑姑，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表情别提多骄傲。

沈九冷眼旁观。就在刚才，姑姑沈芝山跟她说要赶着去开会。

真心呵呵了。听说沈芝山上一届玄武大会的时候，还被选为文试的评委，混了个脸熟和脸面，今年就没有她的份。在延川那么爱开会那么耀武扬威的一个人，来了这高手云集的地方，也得舔着脸讨好各方大佬。好在沈绛宁有出息，沈芝山的脸终于得见光彩。

青川沈家这次也派了修士出战。是两个同辈的男弟子，也很优秀，一位写篇修行赋，一位作首长诗，两个人字迹漂亮各有特点，文章也出色，目前已经写完，同时拿到甲下。从结界里走出来，还跟沈芝山打招呼，顺便恭喜宗家师妹拿到最高等。

沈芝山说不羡慕是假的，“青川多出人才啊，除了你俩，还有好几个小辈都闯进大比。”

这话被猴说给沈九听。沈九摊手，延川人才少和她的低能管理脱不了干系。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沈芝山跟来来往往的大佬们打招呼，拉着沈绛宁介绍说自己的侄女文试取得甲级上等，对于场内观战的沈九，完全视而不见。沈九也不在意，她来也不是为出风头的。

猴跟沈九说，“你要是上去画一笔，还有沈绛宁什么事儿呢。”

沈九斜斜看猴子一眼，“挑拨离间是吧？我是非要上去显摆的人吗？我有大事要干好不好。”

猴呲牙笑，朝身后看。

沈九这才看到身后站着受邀为此次玄武大会保驾护航的玄衣卫。依旧是全副武装，但这一次全是轻装上阵，玄色劲装，银色轻甲护腕，戴半面罩，分散在场内各个地方，行走巡检。

大家都穿一样的制服，佩戴一样的武器，身姿挺拔如白杨，其实很难分辨谁是谁。直到不远处有个玄衣卫走上前来，目光如星火，看到她却弯了眉眼。

因职责在身，不能交流，来人对她微微抱拳，算作问候。沈九冲他笑着回应，“你来啦。”

玄衣卫点点头，大概还想无声交流点什么，一旁有个修士跟旁边的几个不知道怎么吵起来，大声争辩，“你若见过黑水宁家女修的山石壁画，就不会觉得沈家女修的画有多厉害咯，我劝在场各位，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不要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沈修士这副画是挺好的，但肯定不是最好的！”

说这话的大嗓门修士，自称前阵子结交了衍山宗的大弟子张真明，因他修为突飞猛进搞出名堂，特意前往衍山拜访，这才很幸运的看到那副画作。

也恰恰是张真明的崛起，和沈九留在衍山石群上的那副画，给衍山宗带来了机会，短短一月有余，慕名去衍山拜访结交的人便多了起来。

这些沈九都知道。衍山宗的日子也是好起来了，宗门甚至有钱让弟子们陪着张师兄下山参加玄武大会。张真明也参与画作比试，此刻已经完成。画作高挂，供观者欣赏，猴说他画的远不如沈绛宁，乙等的成绩向来没啥存在感。

沈绛宁的簇拥着，或者说铁忠粉丝不干了，“你瞎说什么啊！那个什么宁修士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来参加比赛？是不想来吗？”

沈九在一旁默默点头。是的，不想来。

沈九身边的玄衣卫比划手势：九娘子，其实你画的也非常好，细观之下总有入画临其境的感觉。你那副大运河景我裱起来，随身带着。

说着，还拍拍自己腰间的乾坤锁扣。

沈九：“.......”只看到一把子劲腰的说。

猴斜眼笑沈九：我打赌，他绝对连你画的那些路线图都裱起来了。

沈九回瞪猴。玄衣卫给沈九打手势，指着前面春声馆道，我弟弟这次也下场比试，你如果要找他，可去那儿。

沈九：“......”想了下，赶紧摇头。不找，绝对不找。

蒙面的玄衣卫不明白：不是说要和离吗？两个要和离的人，肯定得商量后续流程，不见面怎么解决问题呢。

但他表示理解，跟沈九做手势，沈九不全能看懂，猴却是个机灵的，帮着玄衣卫翻译：三公子还未下值，说等轮值休息的时候，请你去游大隐山，这里有很好吃的酒楼和饭馆，值得去看看。

说起吃的，沈九可就不困了，当场应下，玄衣卫意满离，去别处巡防。

猴故意嬉笑：卫长带薪摸鱼，嘿嘿。

沈九：“........”猴不会胡编乱翻译吧......

她看着玄衣卫又朝春声馆那边走去，大概是去看他弟弟了。猴跟沈九说：柳三公子参加过上一届玄武大会，那么多人，文试好像是第五名吧，大比也是前五，他当时那个年纪，着实很厉害，后劲超足。他现在是柳家的传奇，河州分道的门面，很给柳封绪长脸的。

沈九跟猴说，走吧。

两个随着人潮往出口涌，半道被人挡住，原来那一帮吵吵嚷嚷的还没散，“都说了！沈绛宁道友的画很好，但我见过更好的，非跟我这犟是吧！呶，衍山宗的张师兄就在这儿，让他跟你们说，他们衍山宗的山石壁画好，还是沈绛宁的画好？！”

果然的，张真明不知道从哪儿被人拽出来。他老好人一个，面带难色，将在场围成圈的众人全看过来了，视线在沈九脸上顿了一瞬间，又转头去，几乎所有人都巴巴的看着他，张真明知道躲不过去，便说，“不怕得罪各位，两位道友的画各有千秋，但我衍山以为宁修士技高一筹。”

“————你放屁！！！”

沈绛宁的粉丝显然不同意，现场闹起来，几个玄衣卫上来拉架，很快散开了。搞得沈九还以为他们要整多大动静呢，人群分流，她和猴被挤到前面去，刚好路过春声馆，听见了柳南星的笛子声。

一抬头，柳南星正朝着她笑，他也看到她了。

柳南星的笛声越发欢快，关键那笛子非常的眼熟。

沈九仔细想了下，柳南星吹的是柳叶笛。因为之前柳南时给她送了支一模一样的。去衍山那次收起来了，如今还在空间指环里放着。

很快乐曲演奏完毕，掌声一阵一阵的。团队比赛就是这样，主打一个协调，要是谁冒尖或者拖后腿，整个效果就会差些。总之，评委听过之后，给春声馆这首合曲，给了个乙上等。

这个结果也很不错了，柳南星非常满意，拿着侍从递过来的符牌，从结界里跑出来，跟沈九打招呼，“哎哎，你来啦？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怎么会？”沈九说，“就算你不来，我也要来的。”

柳南星说道，“我过两天还有大比，论剑道，你来看吗？”

“.........”沈九：“......额，看时间吧。”

柳南星很高兴，估计也是心大，完全忘了沈九当初轰他那事儿。

正在这时，张真明走了过来，看见沈柳二人谈话，便问道，“柳兄，这位道友是？”

“这是我娘子，沈紫宁。”柳南星大大方方的介绍，说完一把沈九搂住。

沈九：“........”

人声嘈杂，喧嚣尘上，张真明愣了一瞬，笑着跟柳南星的妻子打招呼。他只觉得沈紫宁眼熟，亲切。完全没有将她和宁秭莘联系起来。

沈九隐约如芒在背，转身回看。水道高台上，几名英武的玄衣卫来回巡防，正俯视着曲廊上的熙熙攘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