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结束后,五人被安排到了五间不同的屋子。
庄遥生似乎被看出和李舜关系比较亲密,特地被分到了距离最远的两处。
入夜,谭继谭顾问敲响了庄遥生屋子的门。
“我以为你会去找李舜。”庄遥生倚着门,并不欢迎来客。
“他顾忌的地方比你要多。”谭继扶着门,防止被直接关在门外。“从理论上看,说服你比说服他的可能性要高得多。”
“周顺呢?”
“不需要。”
“……”
“话说你真的要这样一直开着门吗?这个村落可没有设置禁止雪怪出入的屏障。”
庄遥生侧身让路。
谭继就好像在自己家一样坐在了离火炉最近的椅子上。庄遥生则拖了一把凳子坐在了对称的位置。
盯着摇曳的火苗看了许久,谭继才悠悠开口:“有时候,仅仅是看着火焰,也能感受到它的温度。”
庄遥生看了一眼,没有任何感觉:“你更倾向于捕猎还是袭击茅屋的主人?”
“谁知道呢,其中至少有一个选项会让我们失去奖励。”
还没来得及领会谭继话里的意思,又是一阵敲门声响起。
开门,李舜走了两步,愣在了庄遥生肩头,小声道:“他来干什么。”
“好像发现了。”
李舜的表情没有变化,手却偷偷藏到了身后。
见两人悄无声息地警惕,谭继笑道:“难道你们要处理掉窥知到的每一个人,包括金鳞?”
庄遥生暗暗把李舜的手压了下去。
“谭顾问,你了解到什么程度。”
“大概就是,我知道的,协会都不知道?”
对话,哦不,谈判,再次在火炉旁边展开。不过这次坐着的是三个人,每个人的眼里都映照着火焰和另外两位的身影。
“先来解决你知道什么吧。”
庄遥生的侧边坐的是李舜,对面是谭继,恰有对峙的意味。
“那么第一个问题,庄遥生,或者说沙多,你的年龄是?”
“20.”
“几岁的时候,你遇到了现在的老师爱德华?”
“8岁。”
“几岁的时候,考取驱魔师资格证书?”
“9岁。”
“你遇到李舜的时候是几岁?”
“12岁。”
“胡克?”
“18岁。”
“弗兰?”
“17岁。”
“魏清?”
“8岁。”
“最后一个问题,你最早在什么时候见过金鳞?”
“……”
谭继一声不吭地等着庄遥生给出一个答案。
过了许久,庄遥生不可置信地回答道:“好像在副本《钟表》之前,但是我不记得具体在什么时候了。”
这种奇怪的感觉不是看见金鳞的一瞬间产生的,而是慢慢地相处以后,庄遥生不自觉地把他当成了故人。
“那你还记得,这些时间点之前,也就是你八岁以前,你在哪里,是谁,做过些什么吗?”
庄遥生再次陷入了沉默。金鳞一开始称呼他为“小伊亚”,系统也把那个和他长得很像的孩子称呼作“伊亚哥捷”。更奇怪的是,对于这一点,庄遥生没有陌生感。甚至金鳞还没说完的时候,他就已经认为叫的是自己了。
“那就是记不太清了。不过你的本能还是会对被修改的世界线产生反应。”谭继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本两指厚的笔记本,用自来水笔刷刷地记录起来。
“庄先生,那您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刚刚回答8岁的时候见过魏清?据我所知,在当前的世界线里,今年九月份,是你第一次和一个叫魏清的人见面。”
“我……不知道。”
庄遥生在谭继的反复逼问下,才意识到,从副本《钟表》出来以后,自己的记忆有多混乱。
“不知道?”谭继在笔记上打了一个圈,得出结论:“你觉得,金鳞在你身上施加过他的技能【偷天】的概率有多少?”
庄遥生猜到了谭继想表达什么。
“偷天的效果是干扰系统的判定,和世界线有关系?”
“技能的效果取决于它的持有者如何使用。钟表曾经篡改过世界线已成定局,可是如果金鳞把每一条世界线和你有关的信息都藏在了你的潜意识里呢?”
李舜沉声道:“那么世界线即使成功被改动,庄遥生也会被记忆误导,走入其他被隐藏的世界线。”
未被成功改动的世界线。庄遥生想起了副本里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的1号节点。金鳞说,那个节点和3号一样让他难以抉择。而一号节点的钥匙,现在就好好地躺在银皮箱里。
“第二个问题,8岁的时候,你是在哪里和爱德华相遇的?”
庄遥生开始回忆。第一个映入脑海的场景是洞窟,一个又黑又望不到底的洞里。
“矿洞?”
谭继抬头看了庄遥生一眼:“《钟表》里所有的场景,都来自被收容的副本本体,也就是曾经现世过的副本。你确定那个矿洞是现实?”
对话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庄遥生的大脑一片混乱。李舜担心再继续,他会开始混淆现实和副本,最严重的就是情绪失控。这对精神系的技能者来说是致命的。
“以后需要咨询,请来协会顾问办,我的办公室在最里面。希望到时候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你和金鳞、王青的关系。”
“接下来,直接进入最后一个问题。关于接取的任务内容,明天我们必须给阿星一个回复。本来记载应该有一户八口之家的村落,居然只有两个人。没有确定剩下的家庭成员的安危之前,最好不要惹怒阿星。”
李舜接手了对话:“你觉得,我们四个和雪怪,谁的胜算更大?”
“捕猎,也没说一定是雪怪。”谭继颇有兴趣地答道。
“冰天雪地的,还能有什么?”李舜一时没转过弯来。
“还有我们啊。”
下一秒,醉里雕花的枪头就指在了谭继的面门前。庄遥生拦着也就算了,这时候还说这种风凉话,李舜实在是忍不了。
谭继并不惧,用手指偏开长枪:“我认真的。如果不想杀NPC,也不想去找三米高的雪怪送死,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杀死一个玩家交差。历年以来,安吉尔副本的出生点都是雪山神殿,可是总是有人没能按时下山,永远地留在了这里。那么他们的尸体,是怎么处理的,就不用我详细解释了吧。”
“这就是首席顾问处理问题的方式?”
“我向来采用最省事的方式。”
“难怪协会避讳你进入副本。”
谭继叹了口气:“协会对我的态度,主要是因为曼曼。”
庄遥生一个激灵:“夜曼曼?”
难得看到庄遥生转移了注意力,李舜自然而然地顺着这个话题接了下去:“你认识?”
“S级驱魔师,预计在今年年底获得资格证书。”为了帮魏清备考,庄遥生把他可能在副本考核里可能遇到的考生都查了个遍。哪些可以拉拢成为同伴,哪些不可信任,哪些属于不同的门派可能会碰壁。其中夜曼曼就是一个必须谈拢的,她师出无名,不站边,经验丰富,技能强力,道具合适。倒不是说必须组队,只是缺乏交流会产生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协会有硬条件,驱魔师同行业内结为伴侣,需要多层的核实审批。最常见的是一方注销,另一方继续工作。”谭继解释道。
“可是你并不是驱魔师。”
“没错。那如果曼曼没能从副本里出来,协会能预测我的行动吗。”谭继这算是把话说明白了。协会只是担心一方的损失会连带另一方。至于你们的心理状态时间分配,都是次要因素。
“那安吉尔副本?”庄遥生看着逐渐黯淡的火焰,又添了点柴火。不知不觉夜晚的时间已经溜走了大半。
“你们知道的,安吉尔副本每年只开启一次。就算我没能出去,曼曼要硬闯也只能下一年再进来。”
有一年的缓冲时间,协会有自信排除所有的不安定因素。
“那我们去看看那间茅屋的主人吧。就算会触发连锁任务,也比其他两个选择要好。”聊了这么多令人疲倦的内容,又彻夜未眠,李舜也有些撑不住了。
谭继走后,李舜也打算招呼庄遥生去床上歇一会,好在第二天打起精神会一会这个和往年截然不同的初始任务。
他凑近的时候,才发现庄遥生已经坐着睡着了。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我行我素啊。李舜两手一穿一抬,就把老友抱起来扔到了床上,找了褥子盖上。
等等,他好像不喜欢和别人睡一张床。
李舜妈妈无奈地把火翻了翻,离开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