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那宫女没撑过两轮用刑,最后欲咬舌自尽时还被发现拦了下来。
与此同时,大批太医被召集到了东宫,满宫都知道,东宫里那位怀着孕的姑娘胎像不稳,太子震怒!
只不过,本该震怒的太子这会却坐在涂鄢屋里喝茶,太医们被寻了个理由打发在偏殿。
他拿着最新的认罪书略看了几眼,笑出声,随手扔在一旁,嗤道:“都说她蠢,但在这后宫里浸淫了这么多年的女人怎么可能真的就蠢笨如猪了?”
这不,还知道找个背锅的,连尾巴也扫干净了。
涂鄢有点好奇地拿起来看,“刘贵人?这是谁啊?她自己不受宠不该找皇帝吗?怎么会因为愤懑就要我落胎?有这胆子干嘛不去给皇帝下药?”
默书的眼皮子一跳,下意识看了眼外头,好在宫人们都被打发得远远的。
江烬梧轻轻一笑,意味不明,“是啊,说不通对不对?”
可就这么一张说不通的认罪书还能拿来糊弄他。呵。
“殿下,奴才觉得可以继续查下去,不能就这么轻易结束了,不如让奴才……”默书早看不过长乐宫里那女人了,这次既然都把把柄送上门来了,没有证据也能造出些证据来!
既然江烬梧已经打算借这次机会送涂鄢出宫,东宫死了个太子爱妾又没了个孩子,江烬梧借故发作,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对来!
江烬梧却不知为什么,并没有应。
默书心里不甘,毕竟这种机会实在很难得。
当晚,还没过午夜,灯火通明的东宫里碎了一地茶盏!太医署的医案上记载,东宫里的这位姑娘因为误服了落胎的东西,最终没能保住肚子里的胎儿,母体小产时还出现了血崩之势。
天还未亮,太子便在永和殿前跪下了。
约莫跪了两刻钟,大太监林容没有法子,只能把雍武帝叫醒。太子和雍武帝在永和殿单独待了半个多时辰。
第二日,在被供出的刘贵人已经打入冷宫的前提下,司礼监的掌印张尹被贬去了行宫,副掌印舜安顺理成章地更进了一步,并在雍武帝的授意下,对各宫里的宫女太监都大清洗了一遍,长乐宫里更是上上下下全换了新人。
五皇子倒是来东宫找过江烬梧,但被默书以太子心情不好为由,不轻不重地挡了回去。
没过多久,春蚕礼也提上日程了。雍武帝下旨指定代祭的妃嫔,却不是指的秦贵妃,而是后宫里另一位深居简出且无子嗣的柳妃!柳妃入宫近二十年,出生于书香门第,祖父官至太傅,所以即便数十年来无宠无子,也能安安稳稳待在妃位上。
秦贵妃前脚还在恼火这一遭她的长乐宫不知道得混进多少人的探子,后脚又遭了打击。
她就算一直没能坐上皇后宝座,但这么多年,也算半个皇后了,没想到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后宫里透明人似的柳妃。她心里明白,这是皇帝在敲打她。她年轻时颜色好,得宠也多,但总会有更年轻漂亮的姑娘乌泱泱地进宫来,她也早不靠帝王宠爱过活了,否则也不会这样全身心在给儿子谋划上。只是即便如此,也还从来没有这样被下过脸面。
可惜的是长乐宫的瓷器花瓶又要换一批新的了。
“东宫没了个皇长孙,怎么算也是他江烬梧更亏!下本宫的脸面又如何?只要秦家不倒,只要我的乾儿好好的,陛下就不可能处置本宫!”
秦贵妃满脸扭曲,愤愤地将茶盏扫翻在地,一抬头,才发现五皇子愣愣站在门口。
秦贵妃当即一愣,脸上的愤恨扭曲还没退下去:“乾儿?这个时间你怎么来了?这会不是应该在当差吗?”
五皇子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为什么皇兄不见他?为什么默公公看他的眼神那样奇怪?为什么凶手已经抓出来了,父皇还无故打压母妃?
他张了张嘴,一堆话想说,对上了秦贵妃脸上小心翼翼的掩饰,许久,又将堵在喉头的质问咽了回去。
他一边痛恨自己的懦弱,一边低下头,摇了摇,“就是,就是来看看您。”
*
“谁?”
笔尖的墨汁即将滴落到纸上时,江烬梧及时收回笔势,他略抬抬眸,有些意外。
默书低头答:“是秦三娘。”
秦羽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当然不可能在宫里有什么能用的人,因此走的还是秦家的路子。
“奴才瞧了瞧,送了一套常服的外衫,并两个用金丝线绣了图样的荷包,说是给殿下您的。然后剩下一些药材,说是给涂姑娘补身子的。”
江烬梧半眯眸子,似笑非笑,“还只是赐婚,竟然已经有当太子妃的贤良气度了?怪不得秦贵妃当初非要为阿乾聘她为妃。”
有些事儿传出去不好听,但江烬梧却是知道的,当初五皇子闹绝食闹得厉害,非要娶秦五姑娘,秦贵妃没法,但又实在舍不得秦三娘,似是还召秦家三房的太太入宫叙话,打着让两姐妹一起嫁的主意。
听说那日秦三太太出了永和宫就连个笑都没有了。
且不说秦川穹官至二品的兵部尚书,又背靠国公府,这秦三娘就是当皇后也没什么当不得的,单说,秦家也是上京的高门大户了,一家的堂姐妹两个共侍一夫,谁为正谁为侧?成什么体统?就是上赶着也没这么办事的啊?
也就秦贵妃能想出这么想当然的主意。
江烬梧对秦三娘倒无甚别的看法,他和秦家不对付也牵连不到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身上,只是乍听闻她这不知是自己想的还是得了长辈授意而办的事,一时颇觉好笑。
江烬梧思索了下,“去库房挑几件东西,回点儿礼回去,不失礼数即可。”
默书一边应下一边琢磨,不失礼数即可,那就是不需要过分亲近,加上刚发生的这事儿,东宫的姿态还能再拿捏高一些。
不过这秦三娘的处境也是尴尬,退一万步来说,即使将来有机会进东宫,殿下也不可能对她有半分信任,这么夹在东宫和秦家之间……啧,可不好过啊。
但这些与默书没什么关系。他只需要保证自家殿下的利益就好。
*
秦府。
秦家未分家,所以一大家子都还住在国公府。秦羽翩隔壁的院子住的就是秦五娘,前两天秦五娘和五皇子出门踏青,带回来不少风筝、风车这些玩乐的物件,今天天气不错,秦五娘带着丫鬟们在院子里放风筝,一阵欢声笑语,和秦羽翩这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和活泼的秦五娘不同,自小受的教育让她养成了沉静守礼的性格。她有个习惯,心不静的时候,就会练字,写字能让她心静。
“姑娘,宫里来人了!”
秦羽翩飞快放下手里的羊毫,“走!”
只是她还没出院子,就被母亲派来的嬷嬷拦下了,“姑娘,太太说,您不必出面,她现下已经去迎了。”
秦羽翩脚步一顿,抿了抿唇,“知道了。”只是她眼睛扫了扫身后的丫鬟,又点了性格比较仔细的绿云,“绿云,你去前院看看。”
只是让丫鬟去,嬷嬷这回倒没有拦了。
绿云办事细心,心思也细腻,所以秦羽翩才让她去。
“东宫来的是谁?是常跟在太子身边的默公公吗?”
秦羽翩一问,绿云便蹙着细眉开始回忆:“不是,是一个眼生的小公公,而且说话时还十分端着。”她想了想才说,“奴婢看着,太太似乎也不大高兴的模样,还有东宫回的礼也是几样中规中矩不出错的。”
绿云还为自家姑娘打抱不平,“姑娘送去的衣服跟荷包可都是熬夜做好的,药材也是选的上了年份的,想得如此周到,连一个小小的侍妾的照顾到了,这太子殿下竟……”
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秦羽翩忙冷下脸瞪她一眼,“好了,跟着我身边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只是末了,她站在院子里头,脸上也忍不住泛起苦涩,不过怨的并不是东宫,而是冷着嗓子说,“我还能怎么办?姑母下手便下手了,还做得不聪明,东宫多年无子嗣,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就这样没了,太子必然心里有气。”
绿云惊愕出声:“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东宫里那女子的胎竟然是……可宫里不是有定论,已经处置了刘贵人吗?”
秦羽翩攥了攥手心,意味不明呵了声,“说到底,不过又是在陛下那里耗了一丝情分罢了。”
可雍武帝这样一个反复无常根本称不上什么温和的君王,在他那里,又还能有多少情分耗?
姑母看不明白就算了,还一个劲的扯后腿。
若非是这次的事太明显,她也不至于还要屈尊降贵去关心一个小小的侍妾。
她才刚被赐婚不到三个月,东宫的第一个孩子就没了,还是她姑母下的手。这是嫌她夹在中间还不够艰难吗?
秦羽翩闭了闭眼,过了许久,被丫鬟提醒院子里太凉,还是进屋里好。她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吩咐:“去打听一下端慧公主回京了没有,若是已经回来了,便说我邀公主过府赏梅。”
祖父和父亲还下不了决心,可她若一直如此踌躇,只怕最后只能成为双方博弈的棋子。她不愿如此!